我即將離開奧蘭多。收拾行李之際,我不免感觸良多。為了爭取美國職業高爾夫球協會的資格,我艱苦奮鬥了五年,期間與父親渡過了無數美好的時光。然而,這段值得懷緬的日子將要結束,這種種難忘的回憶將會藏在我心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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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致電告訴我要提早離開奧蘭多,以便出席2004年6月4日舉行的葉森賽事。我心裡不免奇怪:「賽馬?為何叫我參加?」說實在的,自從克萊門意外離世後,我再沒有過問關於馬和賽馬的事。它帶給我太多既甜蜜又痛苦的回憶了,讓我心裡百味雜陳。我移情於高爾夫球賽,讓高爾夫成為寄託,然而現在連這個愛好也將要劃上句號了。
我的職業高爾夫球手事業要結束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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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至今日,我仍然記得獲悉克萊門噩耗的情景。當時母親來奧蘭多探望我的時候,並未主動談及馬匹的事。我於是向她問及李思博先生及克萊門的近況。她說李思博先生已經退休,馬房也已經賣掉。我很驚訝,因為按理克萊門應傳承他的衣缽才是,他不單才華橫溢,更愛馬如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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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沉默了一會兒。中華文化形容「天堂」為一個充滿歡樂的地方。傳統的大乘佛教國家稱其為「Sukhavati」,中文譯作「樂土」。中國人稱它為「極樂」世界,是所有人的終極歸宿。最後,母親簡單直接地告訴我,克萊門英年早逝,已經提前去了極樂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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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個消息太震撼,太突然了,我仿佛覺得末日來臨,驚惶失措,在酷暑天氣裡居然渾身發抖。腦海中只有兩個念頭,「他何時離世?」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我與姐姐都對克萊門的死訊感到驚愕非常。而母親居然將此事隱暪了三年之久,更讓我們的悲傷之中又添憤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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現在回想,才明白母親隱瞞噩耗不過是想保護我們罷了。她不希望我們純真的心靈被殘酷的現實傷害。她還向我們憶述李思博先生在巴黎時曾說過的話,他曾說克萊門自兩歲起便患有心臟病,醫生很早便告訴李思博夫婦,他們的兒子不會活得長久。然而,即便經常入院進行搶救,克萊門一直沒有向病魔低頭。他能夠活到二十四歲,已經超過醫生本來的預期。能夠與馬為伴,特別是與「海都市」朝夕相處,已經給他短暫的人生增添了不少色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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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悲傷了許久,才慢慢地恢復過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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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來,我們一直相信克萊門是死於心臟病發,怎料我最近從舊報章中才得知他是被卡車撞倒而亡。若不是我偶然翻閱舊報,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克萊門的真正死因。何其不同的文化差異!在歐洲,不管真相多麼令至親難受,人們總會如實相告;而在中國,人們通常會以傳說或哲學包裝噩耗,力圖減低事實真相的殘酷。中國流傳很多傳說,講述生靈擁有神力的傳奇故事。比如我很喜歡中國名著《西遊記》描寫的孫悟空。故事離奇,敘述一隻生於石頭的猴子,透過修煉法術獲得神力,大鬧天宮後,被如來佛祖壓在五指山下,後來與僧人唐三藏前往印度,西天取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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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後數年,「海都市」一直寄居在愛爾蘭國家育馬場,雖然她仍是崔家成員,但因為種種原因和事情,母親委任愛爾蘭育馬場總裁克拉克先生負責照顧她,而在這期間我與「海都市」的子嗣完全失去聯絡。
愛爾蘭國家養馬場,「海都市」和她與「巨人長堤」
(Giant’s Causeway)於2002年所生的小雌馬 |
言歸正傳,媽媽要我出席葉森橡樹大賽,是因為「海都市」與「鞍匠井」所生的小雌馬「艾太美」(All Too Beautiful)會於當天出賽,母親認為我應該親自出席觀看其表現,然後向她彙報。母親還提醒我「艾太美」未必能跑贏德比勳爵士(Lord Derby)的賽馬「占卜」(Ouija Board),所以建議我同時選這兩匹雌馬作為連贏組合投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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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4年的橡樹日,是我在遠離「海都市」的輝煌歲月之後第一次重新踏足賽馬場。我數月後便要前往倫敦讀大學了,此刻站在賽馬場,我不禁恍然感慨,感覺在葉森自己像一個局外人,這一切對我來說已經十分陌生了。這也是我首次與蒂珀雷裡團隊會面的日子。當年,母親將她的愛駒從法國送往愛爾蘭與「鞍匠井」配種時,「海都市」就曾寄居于蒂珀雷裡種馬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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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母親所說,世界上最優秀的種馬都在愛爾蘭,事實擺在眼前,毋須辯駁。「海都市」與著名的「鞍匠井」所生的「天文學家」及「海盜王子」就是一級賽冠軍馬。而「艾太美」正是這兩匹冠軍馬擁有相同血緣的兄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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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蒂珀雷裡的團隊令我想起我的前任練馬師李思搏。他們專注又嚴肅,仿佛在說,成敗在此一搏,只要在大賽中奪標,就能極大地提升馬匹的配種價值。要是克萊門還活著,他跟「艾太美」的練馬師應該年紀相仿。可是,我想像不出要是克萊門也整天載著耳機聽電話會是怎樣的形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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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邀請加入「艾太美」團隊,在沙圈觀看馬匹亮相,當時我立刻被「艾太美」超凡脫俗的優雅氣質所震撼。與栗色的「海都市」不同,她是棗紅色的,而且名符其實,名為「太美」,果然生的「太美」了。專家解釋,「鞍匠井」曾與各種顏色的母馬配種,只是從未繁殖出栗色的小馬。此時,我恨不得鎮定自若的母親就在身旁,甚至能夠代替我出席這次活動。不論什麼場合,母親都能舉止得體,應對自如。不過當時只有我獨自一人,只有往下了100英鎊連贏投注,把寶壓在「艾太美」和「占卜」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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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臨闊別已久的馬場,我站在這個巨額財富轉瞬交換的地方。當我看到「艾太美」首先領先對手時,我緊張不已,屏住呼吸。「艾太美」大發神勇,仿佛要展示其母「海都市」的昔日風采。哪知此時戰況突變,「占卜」稍微發力,沖到了我的小雌馬身前。比賽結束,我們最終奪得第二名,與德比勳爵士的新星「占卜」相差七個馬位。我驚訝地發現自己贏得了大筆的獎金,真要感謝母親的睿智!
全靠母親的建議,我才贏得大筆獎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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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覺得奪得亞軍已經算是不俗的成績,但蒂珀雷裡團隊員工臉上的表情就像天塌下來了一樣。其中一位團員唏噓慨歎「誰會記得第二名是誰呢?」
誰還記得白鼻兒(White Muzzle),1993年凱旋門大賽屈居亞軍的賽馬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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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香港,我不禁把「占卜」掛在口邊。我向媽媽感歎:「‘占卜’她太優秀了!」即便母親覺得我像個強迫症(OCD)病人開口閉口都是「占卜」,她還是買了一張錄有「占卜」過往賽事的光碟,反復觀看,並決定要進一步瞭解「占卜」的父系「十字灣角」(Cape Cross)。
「十字灣角」,「占卜」的父系種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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數周後,母親給了我一個驚喜。她問我說:「兒子,到了2005年的配種季節,我讓‘海都市’與‘十字灣角’配種,培育另一匹像‘占卜’跑得一樣快的小馬送給你怎麼樣?」我對馬匹血統和配種一竅不通,所以隨口說:「如果這匹出自‘海都市’的馬能超越‘占卜’,成為媲美漢武帝千里馬的‘靈’馬,那我當然求之不得了!」
呂布(漢朝末年)的赤兔馬雕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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